光大期貨:12月30日能源化工日報
【相關閱讀】
來源:丹青語堂
在司馬南罵聯想最過分的那段時間,應該有許多曾經的聯想人像我一樣在網上持續圍觀,我們不是普通的吃瓜群眾,我們依然是利益相關方,在精神層麵對聯想充滿感情——聯想即便有再多的不好,我們說得、別人說不得,更容不得讓人如此抹黑胡說。
但凡親戚朋友有人發來視頻,我都會力所能及地解釋、批駁上幾句。我的危機公關理論是先滅火,冷靜才有溝通,不要在網上“對罵”,那樣會讓熱度居高不下,但絕大多數人是忍不住的。我發現有個聯想前同事,用了兩個網名在微博、小紅書等平台持續地留言,話語冷靜、但評論的工作量卻是極大,頗有舌戰群儒的架式,他就是馮健漸。

印象中馮健漸是一個外表溫和平靜、帶著些學生氣的人,中等個子,不胖不瘦,眼睛不大,但眼神清澈、真誠,初見會給人一見如故的感覺,讓人不知不覺卸下防備的心理。
在聯想期間,馮健漸一直在前係統負責市場銷售,從區域到總部,從國內到海外,轉換過不少部門與角色,與我擦肩而過的就有兩個事業部。聯想員工常把企業文化口號“每一年,每一天,我們都在進步”戲說成“每一年,每一天,我們都在折騰”,健漸算得上一個代表人物。
2007年,我二進聯想時,聽說馮健漸辭職去美國讀書了,這讓我深切地感受到國際化對於一個“純藍的聯想人”衝擊有多大。
我是2003年初離開聯想的,2004年底聯想宣布收購了IBM PC業務。當時聯想集團已經是中國最大的PC製造商,花費12.5億美元收購IBM全球的台式、筆記本電腦及其研發、采購業務,一舉成為了年收入超過百億美元、全球員工人數超過兩萬名的世界第三大PC廠商,前兩名是DELL和HP。
眾所周知,IBM是世界上第一台PC機的製造者,也是個人電腦的普及者。它的產品以性能卓越而著稱,特別是ThinkPad筆記本,被稱為“商務終極利器”,在世界500強企業中占有極高的市場份額。聯想能擁有這個品牌並獲得完全的商標權以及背後大量的專利技術、全球的研發團隊,是一件十分了不得的事情。

當時有些聯想同事、甚至部分媒體宣傳上都經常會說成是“我們收了IBM”,這個簡略的口語化表達並不準確,嚴格地說我們隻是收購了IBM PCD,PC、IA架構服務器的那一部分業務。但我能理解,作為中國的IT從業者,大家是真的感到自豪。柳總創業之初在IBM渠道大會上坐在最後一排的故事也被媒體挖了出來,短短二十來年,聯想打贏了堵在家門口的PC大戰,做了大量的市場教育與鋪墊的工作,為中國的信息化以及隨後洶湧而來的互聯網熱潮奠定了堅實而廣泛的基礎。
這一場被認為是蛇吞象的整合,對於具體的當事人絕非易事,無論是聯想人還是原來IBM PC業務的人。僅僅是讓一直在CBD辦公、高大上慣了的“IBMer”來北京城的大西北角、上地開發區上班,就造成了很多人員的流失,盡管聯想為了歡迎他們連辦公椅都更換成“更符合人體工程學”的,衛生間也進行了全麵改裝。
在短暫的興奮與驕傲之後,聯想人發現國際化最直接、最具體的體現,就是要用英文辦公了,全英文e-mail、全英文PPT、全英文presentation、全英文con-call……
北師大研究生學曆的馮健漸感覺,仿佛“一夜之間,輕車熟路的工作幹不了了。”⠧𖦙他在陳紹鵬手下擔任運營管理部總經理,和他平級的同事是負責R模式的藍燁、負責T模式的陳旭東和負責電話銷售的張坤生。他們都是畢業就進聯想,除了出國旅遊再沒機會用過英語的人。即便一直和上遊廠商Intel、微軟有業務交流,對接的也基本都是中國人。偶爾會接觸英文資料,但也就是看看而已,“聽、說、讀、寫”中至少三項是完全用不到的。
為了快速適應國際化,聯想積極挽留老IBM 人,同時引入了大量的台灣人、香港人以及有長期外企工作經驗的一些人。
對於職業經理人而言,空降到聯想是很幸運的。聯想對人才十分友好,對自家的子弟兵則顯得相對嚴苛。這個一貫的學習型組織開始了全員英語強化訓練,開會哪怕隻有一個“窩外的”(world wide,指全球範圍的),就得上全英文。⠩可是一群開疆辟土、一路凱歌、四十歲左右的中年人啊,他們要重新撿起的是本就沒怎麽學好的英語。
“中國機會多得是,我擱這兒費這個勁兒呢!”當年已經很高位的一位聯想同事,多年以後跟我這麽描述他當時的心態。他在一次“被難為”後,果斷選擇了離開,去了一家僅成立了五六年的互聯網公司。後來那家公司和他都聲名赫赫,財富自由得一騎絕塵。
工作十年,一直優秀、屢獲提升的馮健漸也是在這個時侯有了被邊緣化的感覺。其實還沒有發展到文化衝突或者是為了業務而吵架的階段,僅僅因為語言沒有競爭力。
難則難矣,馮健漸卻是高度認同公司的做法,“中國企業的國際化剛剛起步,用英文的日子還在後麵呢,不學不行,學不透不行,語言後麵還有文化、還有商業文明。”
跟不上公司的發展,怎麽辦?時年35歲、自覺還年輕的他,提出來停薪留職,要考托福、讀MBA。但是公司沒同意!這也可以理解,那個時侯不能開這個先例,聯想是個市場化很強的公司,停薪留職和國企逢年過節發勞保一樣是不存在的。
怎麽辦?
“我賣了聯想股票,能折合四五萬美元吧。像普通的、剛畢業的學生一樣,我自己考托福、遞簡曆、申學校。”馮健漸是一畢業就加入了聯想的,從未想過要離開,但他更不想混在聯想。“07年,我出國學習,全職無薪MBA,我是同學裏年齡最大的。”
用聯想的說法,他就是主動求變,擁抱了變化。
於是馮健漸現在的教育履曆是:吉林大學應用物理本科、北京師範大學無線電電子學碩士研究生,美國威斯康星州立大學商學院MBA。
在美國,他紮紮實實地讀了四個學期的書。當時,已經有越來越多的海外用戶聽說過“中國的聯想”,但他們不相信聯想最終會超過惠普、戴爾。每次課堂上討論起聯想來,氣氛都格外熱烈,馮健漸不斷地在講這個脫穎而出的年輕品牌為什麽能成功,如何能繼續成功。商學院的教授們找他合作,把聯想的傳奇編寫成了商業案例;而在同學們的質疑和挑戰中,馮健漸也學會了反觀聯想,他理解了柳總說的“跳出畫麵看畫”。

威斯康星州冬天很冷
課餘的健漸,渴望深入了解美國社會的運營機製和美國普通人的生活。為了能參與社區活動,他加入了威斯康星州的華人學者學生聯誼會及各類社團,“我的Facebook、Twitter、IG、WhatsApp都是那時候注冊的。”他甚至還操作了一個當地的股票賬戶,以投資為手段,重新審視、分析他所熟悉的那些IT企業、競品。
2008年底,爆發了全球金融危機。
那一年聖誕假期,老領導、剛剛接手聯想新興市場的陳紹鵬遇到了馮健漸。既懂外語、又熟市場的他,成了當時聯想稀缺的人才,他被聯想rehire(重新聘用)了!
夢再開始,已是身在維也納。
馮健漸特別喜歡這座“完美的城市”——“世界音樂之都,神聖羅馬帝國、奧地利大公國、奧地利帝國和奧匈帝國的首都。市中心古城區到處都是巴洛克風格的花園和宮殿。空氣中都飄著莫紮特、貝多芬、舒伯特的音符。”

夜色下的多瑙河
聯想當時的國際化策略是local for local,盡量使用本地團隊,因為要賣的是電子快消品,需要操盤手十分熟悉當地的消費文化和社會心理。
馮健漸是非常少有的、直接來做Business head(業務負責人)的。像當年入職聯想第一天就去西南區出差一樣,他直接飛華沙,跑客戶、跑賣場。
“華沙,是中歐各國貿易的通商要道,自古繁華。雖然二戰中遭到嚴重破壞,但經過這幾十年的修複,既有摩天大樓構成的天際線,車水馬龍,又是世界上綠化最好的城市之一。”
原有的團隊隻做ThinkPad,業務很簡單。中國人馮健漸來了,就搞起了矩陣式管理,要兼做Lenovo品牌,賣IdeaPad⠣IdeaCenter,有直銷、有渠道、有零售終端店麵,這是一個全新的體係。直接匯報給他的有十幾個人,業務線有上百人。歐洲小國很多,一個國家一個country manager(國家區域負責人),都跟著馮健漸學習渠道和賣場的管理。
這些歐洲同事,包括德國、波蘭、捷克的,多年來固守著IBM的流程套路,現在卻因市場的變化而要做出一係列調整,可以想象,這可能帶來多少顧慮和不滿。尤其是後來健漸還陸續招了幾個中國同事,更是引發了團隊之間的猜忌。
為了促進管理團隊之間的融合,聯想斥巨資為高管配備了coach(教練)。這些coach均為各大跨國企業的前高管,具有豐富的管理經驗,他們不介入具體業務,但可以成為雙方的“職場心理疏導師”,讓彼此換位思考,幫助團隊建立common goal(共同目標)。作為第三方,他們還能幫著兩邊傳話兒,緩和矛盾、增進互信。如此三四個月下來,團隊融洽了、業務順暢了。




進入歐洲、北美的主流消費人群,是拓展海外市場的這批聯想人的追求。
“中國製造,在許多語境裏就是低端、廉價的代名詞,中國人甚至都讓人覺得不誠信、愛彎彎兒繞。我們就是想讓大家知道,中國有高科技產品,中國商品、中國商人是可信賴、可合作的!”
馮健漸先後負責過聯想東歐、中東、非洲、土耳其等三十餘個國家的消費和中小企業事業群,⠲010年財年公司表彰了他在全球範圍內做出的傑出貢獻。後來他又在新加坡工作了兩年,負責聯想在東南亞地區消費電子業務,足跡遍布印尼、泰國、馬來西亞、越南、菲律賓等國;還被派到過亞太-拉美地區,負責“中小企業 成長型企業”業務,這裏既有成熟的日韓澳新市場,又有新興的巴西、墨西哥等國。

聯想當年規劃的新興市場,覆蓋124個國家
“那是一段繁花似錦的日子,每日著正裝飛來飛去,入住各國的各類豪華酒店,每晚都有夜宴。人居之都維也納、眼花繚亂的迪拜、精彩神秘的伊斯坦布爾、幹淨秩序的新加坡、喧鬧的曼穀、再生的布拉格……那段歲月我幹勁十足,感覺一切都非常完美。”
這段完美的歲月,無疑佐證了當年主動擁抱變化、遠赴美國求學的積極意義——不僅僅是一段學習經曆,還有係統化和國際化的管理思維。有時候,暫時的放棄可能帶來的是更長久的獲得。
外派幾年,觀過了世界,41歲的馮健漸感覺自己不知不覺中有了新的世界觀——人生有許多種可能,或許應該嚐試換一種生活方式。
“我覺得自己不會因為地域問題而影響視野和思維;我認為不論身在何處,隻要有互聯網,你就可以接觸到全世界。”
“你看過那些寫逃離北上廣的文章吧?寫的基本上就是我們這類人。我在雲南那幾年碰到好多,經曆都很不凡,有的在昆明,有的去大理,有的到了麗江,還有的是在騰衝……幾年後這些人有的又出國了,有的又重回北上廣了。我是過了5年、2018年離開雲南的,當然也有留下的。”
“我在雲南有個農莊,叫‘知味農莊’,有個公眾號你可以查一下。這是我到雲南第四年蓋的,可以說是小資中產的終極田園夢。”
馮健漸在距離昆明50公裏的地方,租了一片光禿禿的、什麽都沒有的山,一百畝地,他生生地蓋起了一個農莊,圖紙都是自己畫的,找施工隊實現花了幾十萬。
雲南是梯田,他在山頂蓋起自己的家,有起居室、客廳、餐廳、廚房,當然還有必不可少的茶室;第二層是兒童樂園,有沙坑、秋千、圖書館和小動物園,給他的兩個女兒;第三層是菜地;第四層是水塘,可以釣魚;第五層是豬圈,養豬;第六層就是山底下的養雞場了,真正的走地雞。他雇了一對夫婦幫著打理,“那麽多活物必須隨時有人,天天要喂的。”
這個農莊,完全沒有任何盈利目的,純粹是他自己的一個夢,以及“給孩子們玩兒”,順便種點兒地,養點兒家禽、家畜。
馮健漸沒有想到的是,豬和雞的繁殖能力那麽強,於是他開始賣豬肉、雞和雞蛋,在聯想離職員工群裏還推廣過。在他的提醒下,我找到了自己曾經買過一隻雞的訂單記錄。掙錢的是貴州小香豬,純生態,一隻70公斤左右能賣兩三千塊錢。

“賣豬賣雞的過程中,我慢慢地認識了一批雲南當地賣的人,又開始幫他們賣農產品。後來在昆明開了個店,賣當地的農產品,一百來平米,理念和後來的盒馬很像,一半區域賣貨,旁邊可以堂食,絕對是新零售。”
聽馮健漸回憶那幾年的日子,感覺他真是“不係之舟”,順勢而為,不斷被新的模式、新的點子牽引著,日子就那麽一天天地向前。
“我特別喜歡喬布斯說的follow your heart(跟隨我心)。2013年離開聯想時,我剛四十出頭兒,意氣風發,總覺得應該做點兒順應我心的事。做什麽呢?因為我是北師大畢業的,多少都有教育情節,人到中年看著孩子在成長,那種要為人師的衝動就起來了。”
“我兵分兩路,一是創業,我在58同城上收購了一個幼兒園,還有另一家做教培的,專教小孩子畫畫寫字,叫‘蘋果藝術’。我的規劃是幼兒園是周一到周五的白天,教培是周一到周五的晚上以及周六周日的白天,客戶有延續性,充分開發利用時間,從幼兒園畢業到小學,平滑過度。此外,我還收購了一個少兒美術館。”
“另一條線就是去大學教書。我到昆明後加入了北師大雲南校友會,這裏90%的人都是各學校的老師。雲南師範大學正在找一些有實戰經驗的兼職教師,他們就把我推薦過去試講。我主要講marketing(市場營銷)、連鎖零售管理,甚至還上過一門薪酬管理的課。我在海外讀過MBA,在聯想又主要搞戰略運營、營銷市場,有理論有實踐,很受學生歡迎。”
“雲師大的學生大多是雲南本地的,雲貴川加廣西能占70〜80%,都屬於西南地區,是我最早跑市場的那一片兒區域,這些子弟我看著就親切。我大約教了千八百名學生,都是大二和大三的。”

大學城在郊區,去一趟很不容易,馮健漸就把課都安排在一天,一天上8節課、一套PPT講四遍。“最有激情的是下午的五六節和七八節,上午三四節的時候還沒有講出感覺,晚飯後再上的九十節,真的有點兒累。”
“我特別喜歡跟學生互動。第一次上課我就把我的微信二維碼放在PPT上,讓他們掃,有什麽問題隨時問,這一點讓學生們很驚訝。
他們知道我隻是學校的兼職老師,但我有更廣闊的視野和豐富的閱曆,像一個大家族裏走出去的、有見識的親戚,可以給他們出出點子拿拿主意。課後交流中,很少被問到學術問題,大多是要不要考研、要不要出國、要不要創業這種關乎人生大方向的事情。
因為我經常在課堂上跟他們講創業的一些思路,講市場營銷的時候會提及很多公司的案例,激發了這些年輕人創業的想法,我也幫他們融過資。這個過程,對於我真是教學相長。我從他們身上學到很多新鮮的、落地的想法。”
“教書是真不掙錢,45分鍾60塊錢。”
因為每周需要在固定的時間往返數十公裏從內城到郊區的大學城授課,健漸想開個順風車節約油費,為此注冊了一個滴滴快車。
2016年12月底,他寫過一篇長文紀錄這段經曆:
“我算優步中國的早期用戶,他們還沒進中國的時候就看過他們的英文版APP,然而第一次在北京用過後依然被震到,驚為天人,愛不釋手,打車的體驗感完全被顛覆。
記得第一次打開滴滴快車的APP接單是一個周六的清晨,昏暗飄雨,我不知道會接到誰,不知道會去哪裏,一瞬間那感覺像極了自己的心境。當接到訂單的‘滴滴’聲響起,我很不熟練地應答;當乘客上車,我說了一句‘您好!’。我盡量開得穩一些,心裏有點激動。那一天開了4個小時,做了5單,掙60元。我沒想到自己會入這行,更沒想到的是以後我竟會這麽喜愛。而這,又不是因為多少錢。我入行的時候已經過了網約車的紅利期,我仔細算過,在我這個城市開網約車每小時平均掙不到20元,甚至低於我們家政公司的阿姨時薪。然而一段時間不開就會手癢,一度每晚7點出門12點回家。
記憶中在一個偏僻的城中村裏拉過一對趕急診的母子,大人小孩都在車上哭,一路邊安慰邊闖紅燈逆行超速趕到醫院,後來被證明罰了款,幾天的收入都被上繳,還留了電話告訴她們如果需要到北京治療,也許我可以幫忙聯係醫院,後來母親還回過電話感謝。
在幾乎相同地點拉過兩個做DK幣的,以前也都是有正式工作但現在要麽生意不好做要麽曾被騙,沒遇上他們我還真沒聽過什麽叫DK幣,他們津津樂道地給我描述如何去“挖金礦”,這種虛擬貨幣如何升值,這個城市有多少人正在參與又有誰掙了大錢;有深夜應酬回家的藥品公司銷售員、保險員,一定留我的電話加微信好保持聯係;有外地過來旅遊的老鄉,親切地不得了,問我上哪裏玩耍買什麽特產好;有公司職員,彬彬有禮,我會多聊一陣因為我也在招聘中;甚至還有我創業公司的客戶,就順便做個暗訪。拉過很多沒畢業或剛畢業的大學生,大多有各種人生困惑,不知道畢業去哪裏生活,做什麽,或者下不了決心是不是要考研,這個時候心有戚戚,會說的很多,都是我過往的經驗教訓;甚至有谘詢如何學英語的,就教他們放BBC、WNYC或者VOA,他們很驚訝,也許他們從來沒見過可以聽英文廣播的司機。⠀
我到過很多以前隻聽說過但從未見過的小區,仔細對比也會更了解這個城市的人口分布,哪些人會住在什麽地方,甚至幾點到幾點什麽地方可能會出沒哪類人。作為一個異鄉客,我更了解也更融入這個城市了,更多的市井百態攤開在麵前,如果我是畫家,也許可以畫一幅這裏的清明上河圖。”
開網約車上癮的健漸熱情地謳歌著互聯網帶給普通人的機會——
“透過滴滴優步我已然了解了未來的機會和潛能,知道隻要勤奮,可以不憑背景關係,依然可以做一個你想做的人。”
“對自己的自信不僅來源於你知道可以有這些做事的平台,也來源於你知道可以憑智慧掙更多的錢。”
“每周我隻能開一小段時間,給自己設一個小目標,如果突破了總會很開心。每一個工作都有它的竅門和規律,要刻意去學習、磨煉、總結,在哪裏你都不會平庸。”⠀
“有一次我偶然接了一個國外朋友的電話(我的車有藍牙免提),說的是英語,乘客很詫異。也許在他們心中,司機並非一個高大上的職位。對我,月入十萬抑或隻掙一千,都沒有什麽可以自大或自卑的,永遠需要以謙卑的心態積極地生活。在服務行業,你首先需要用優質服務滿足顧客並贏得信任,然後去嚐試改變,改變這個行業或者去改變顧客的認知提高他們的素質,相信不論何處你都可以影響這個世界。”
剛結束數年海外生活的馮健漸,在前沿行業、頂尖公司一直是白領甚至可以說是金領,而網約車司機這樣一個角色給了他重新認識世界和反思自我的機會。
“我這些頻繁的‘變化’,首先是內心深處的叛逆。我父母都是大學老師,對我要求很嚴格,我從小學開始就是當地最好的,初中、高中、大學,包括聯想,都受到了非常正規嚴謹的訓練,整齊劃一,斯巴達克方陣,經曆了國際化、互聯網,看到更廣闊、豐富、多元的社會,我不可能再那麽循規蹈矩了,總之我渴望嚐試新的業務機會、新的生活方式。”
那幾年正是O2O盛行的時侯,北京、上海湧現出來的新商業模式,遠在西南一隅的馮健漸都會認真地研究、推演一遍,如何利用空間差打個時間差,搭建業務框架、帶起隊伍、走通流程、形成生態,“兩三年後,或者我做大了,或者就能被大廠收購了。”
家政是個剛需,職場人感受痛點很容易,一時間也出了不少明星公司,比如e家潔、阿姨幫等。馮健漸也成立了一家,在昆明首開網上下單之先河,客戶在公眾號裏就能下單,線下服務,線上支付。
“當時一是為了節約成本,二來也不知道該招多少人,所以經常出現閑時一堆人坐著、忙時人手又不夠的情況。人手不夠時,我自己就拿著墩布、毛巾親自上陣。”
“有一次,客戶要求兩個人上門,公司隻剩一個阿姨了,我就跟著她一塊去了。一開門是誰?是我們係主任。我當時正在麵試雲師大,我們兩個人都驚呆了。係主任說:‘你幹嘛來了?’我趕忙解釋我開了一家家政公司,搞得係主任相當尷尬。”
“低到塵埃裏了。”聯想同事評價那時的他。對比一年前還在海外擔任世界500強的高管、出入五星級酒店、拿著白金卡的空中飛人,落差確實有些大。但馮健漸從未覺得有什麽不好,“尷尬的是別人,我不尷尬。”
昆明的朋友說他是斜杠青年,同時幹著幾項業務,東拚西殺,絕對不是想象中在彩雲之南悠哉躺平。
永遠是行動派,邊行動邊思考,在執行中校正戰略,是聯想的一向風格。
在雲南創業的三個項目,雖然小微但都盈利。健漸離開昆明時把家政公司“送”給了骨幹員工、一位有管理才能的阿姨,這個家政公司目前仍在運營。美術館和幼兒園,也是無償轉讓給了團隊中的優秀員工。
能夠切實地扶持起來三個本地的“小企業家”,健漸感到非常滿意,“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
“在歸國的幾年裏,我看到更多中國普普通通、勤懇善良的百姓,他們掙紮求生,除了雙手幾乎一無所有。我盡可能用自己的知識和閱曆去幫助他們,讓他們在社會上靠自己的努力安身立命。”
“我相信一點一點的改變,每前進一點,每改變一點,就更有希望一點。很多時候,我們一開始並不知道要走到哪裏,但走著走著就會發現新的機會與道路。”
2018年,再度回到北京,馮健漸進入了一個全新的領域。
在雲南賣雞賣豬賣農產品的經曆,把他推到了國家級農業產業化的龍頭企業、中國最大的飼料生產企業——集團。新希望1982年成立,已有十萬人的規模,三十幾年沒裁過員,已經有農牧與食品、化工與資源、地產與基礎設施、金融與投資多個業務版塊,集農、工、貿、科於一體。公司創始人劉永好十分認同聯想文化。
健漸非常欣賞新希望“為耕者謀利、為食者造福”的經營理念,決心投身打造世界級農牧企業的宏大事業中。他當時的心態正應合了這個公司的名字——對於新的領域、新的職業機會,滿懷新希望。
2018年,全世界都在防範“非洲豬瘟”這種既急又烈、死亡率高達100%的傳染性疾病。而我國豬產業年消費量是7億頭,平均每人一年要吃掉1.5頭豬。這個萬億級的市場迎來了號稱“千年不遇”的機會。
此時的馮健漸是新希望集團豬產業的參謀長,相當於COO(首席運營官)。新希望有許多軍事化的稱謂,比如HR head(人力資源的負責人)就稱作“政委”。
新希望集團豬產業的核心管理層用短短一年半時間,把團隊從2500人帶到4萬人,產能從2000萬頭提升到6000萬頭,業務麵覆蓋之廣、發展之迅猛、管理之複雜,堪稱是一個奇跡。

更為難得的是,在這個平台上,馮健漸還遇到了一群誌同道合、年齡相近的人,正是幹事兒的年紀,大家三觀相同,能力互補,作為一個團隊快速建立起了極大的信任,2020年10月,從北京去了南京,二次創業。
激情燃燒了一年多以後,豬周期結束了,行業開始巨虧,一個月虧幾個億。新老團隊之間、職業經理人和創始人之間,關於戰略、投資、運營、隊伍、組織等方麵的分歧逐步增多,最終大家都離開了那個平台。
馮健漸不太愛評論人。做業務、做戰略的他更多是從市場角度分析興衰時勢。“豬產業,同質化嚴重,咱們99%吃到的都是大白豬。你說的黑豬、烏金豬不到1%,屬於小眾的豬,養它們的成本極高。”
“有情懷的丁磊養豬也就是比別人多養兩個月,料兒給的稍好點兒。喂的什麽料,就長什麽肉。”
我從健漸這裏第一次了解到現代化養豬是怎樣的高科技——一個豬場投資都要幾個億,豬圈恒溫、恒濕,風速不能太快也不能太慢,要考慮豬的高度,躺著10〜20CM、站著50〜90CM。一個豬場七八千頭至十萬頭豬,便物處理量相當於十幾萬人的小城市,如何排汙、如何空氣淨化十分重要。還有豬臉識別、紅外熱感應給豬測體溫,AI成像大數據計算豬的數量。阿裏、京東、華為都有“豬養殖智能管理解決方案”,畢竟這是一個萬億級的大市場,僅毛豬市場(不含豬產品加工,比如火腿腸等)就比手機市場大。然而無差異的產品競爭也在傷害這個產業,“天天講降本,全國一口價,隨行就市,不管你養得多好,都沒有溢價。”
“精準求實,不浮誇,講fact(事實)而不是opinion(觀點)”,這是馮健漸在聯想那些年學到的最重要的職業操守,“IT—教育—豬”,不論處順境還是處逆境,他都是這麽踐行的。
如今的健漸已到知天命的年紀,但依然有著很強的少年感,在溫和真誠的外表下,是仍然堅定、熱烈、充滿激情的內心。他目前的新賽道是新能源,做光儲充業務。
健漸感慨IT、互聯網等領域過度追捧年輕人,職場上35+就要被嫌棄,“單純考慮低成本,不僅會讓我們這一代的很多人在職場不能發揮最大價值,也會影響年輕人的職業選擇”。
他還十分熱心參與社會活動,是多個社團和小組的組織者,在昆明、深圳兩地還曾擔任過政協委員。要不是這次交流,我都不知道我們聯想的離職員工群“傳奇社”是他和另外7個前同事在2015年共同發起、創建的。工作之餘的他,一直是各個同學會、讀書會、興趣社區中的活躍人物。
有能力、有經驗、有資源,更難得的是還有未酬的壯誌雄心。“作為個人,我不曾辜負時代給予的機遇,無一刻虛度。多年前的學生、許久未見的同事,時不時就會有人來找我聊聊,互相碰撞,總有一些火花。我希望自己是一團火,可以照亮混沌的世界,給他人以溫暖。”
———————————————
作者附言
《曾經聯想》是我退休後的個人寫作項目,計劃訪談11位與我一樣有過聯想工作經曆的同事,記述他們的工作與生活,付出與收獲、選擇與努力、做事與做人。
聯想不僅有柳總、元慶這些聚光燈下的人物,更多的是這些平淡無奇、奔日子的普通人,他們是聯想、IT行業、一個大時代不可或缺的部分,他們的故事值得被更多人看到。
感恩聯想,讓我人生重要的一段路與如此優秀的人同行。11這個數量的設定,是致敬聯想最初的11位創業者。
所有內容經受訪者授權發表。鑒於本人能力、認知有限,所發布信息未獲得聯想官方的確認,任何涉及企業、個人、既往事件的評述如有不當、錯漏之處敬請善意理解、指正。
健漸和他的夥伴們
2010年初,聯想在東歐地區的消費市場份額突破兩位數字,團隊都很興奮,馮健漸開始籌劃建專賣店。
合作夥伴是猶豫的:聯想的產品線能否支撐一個單獨的店麵?聯想的品牌影響力能否持續增長?專賣店的運營模式能否成功?……聯想內部也是有顧慮的:專賣模式在中國是很成功,但在國外一般都是在大賣場裏設專櫃,獨立的專賣店在東歐從來沒有過,投入產出劃算嗎?本地團隊從渠道代理轉向需要特別精細化運營的店麵管理,會適應嗎?
馮健漸做了細致的市場分析、財務預測、產品線分解,拿出了一整年的市場推廣方案,落實到每個節假日、每個采購高峰、甚至每個周末的活動。為了找到合適的店麵,他跑遍了華沙主城區的各條商業街;招募店長,他前前後後麵試了十幾個人;所有的產品線負責人、市場負責人都被拉過來感受市場、參與賣場內容的設計;為取得盡可能多的共識,他開了一個又一個圓桌會議......
當年5月,聯想專賣店在華沙弗萊塔大街(Fresta Street)隆重開業,這是第一個在東歐開專賣店的中國品牌。
帶著團隊開晨會、周會,升級改造IT係統,馮健漸把完善的店麵管理體係用數字化的方式固定下來,提高了效率,迅速實現盈利,成為當地商業的中國樣板。
评论列表